她的脖子被根麻绳吊着,趴在离窗柩不远的塔壁上,穿了身红褂子,顶上蹭了不少黑色烟灰,看起来像个破娃娃。
我从来没见过这样诡异的东西,不自觉摒住了呼吸往后挣了挣。
忽的,她惨白脸僵硬的歪了歪,只有黑的发稠的小眼仁斜斜向下对上我眼球,一只脚迅速卡进窗沿,喉咙里发出几声黏糊糊的“嗬嗬”笑。
我被女人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差点失禁,紧盯着窗子上沿。
伴随着“咔咔”声,女人脖子扭过九十度,头在前身子在后,没有眼白的眼窝大剌剌的对上我,嘴一咧,露出里边腐蚀溃烂的牙龈。
我胃里有东西还没来得及上涌,缠在脖子的头发猛地发紧。
那女人竟然荡着身体准备往我这边撞,边荡边给那滴溜溜的笑。
我脑子轰的一下炸了。
“啊!!”
我大叫,一股股阴湿气撒在皮肤上,全身上下顿时窜起了层鸡皮疙瘩。
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去拽那些头发丝,本来还留在窗外的手下意识伸进塔内。
这一伸坏事了,脚下瞬间传来咚咚的闷响,跟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似的,震得让我脚心发麻,直直摔了下去。
我掉在地上,撞到了木柜子,几罐陶罐应声砸在我身上,差点贴在我脸上的女人瞬时怒了,卡在窗沿上那只脚猛地抽出,原本散落的发丝发出嘶嘶的吼声,像活了般铺满整个塔壁。
咣——
双扇塔窗被重重合上一半,我盯着女人僵硬调转方向的绣花鞋,身体不停往后架子上靠,眼见塔内光线越来越暗,我如坠冰窟,胸口突然生起无尽的恨,恨我爸李仲义,恨他生而不养,恨他杀女求子。
为什么,为什么?
我从来不奢求他什么,只是想活着,活着!
一股铁锈味从胸口涌出来,我看着再次贴上来的女人,发硬的身体莫名生出一股滔天的畅快。
在把李仲义削骨挖肉的邪火中,我竟然生出想要成为她的念头!
叮,叮叮——
在我准备放下丢向女人的陶罐时,一阵急促铃声突的飘进塔内,两道殷红的血迹兀的从我眼中淌出,嘶吼声顷刻褪去,我的腰被股力道环上,整个人宛如炮弹样飞出塔去。
“鬼!”
“有鬼!”
我被吓得尖叫着坐起来,打眼一看,我竟然还坐在李仲义的车上,他被我的叫声惊了一跳,一巴掌直接抡到了我脸上。
“叫什么!”
我脸皮火辣的疼,心脏突突的跳个不停。
做梦了?
那还真是……万幸。
我想透透气,把头探向车外,远远的,我瞅见个模糊的建筑轮廓,顿时吓得我差点跳车,赫然是那个鬼塔!
我结结实实打了个激灵,看了眼我爸,他手里竟然握着个拳头大的罐子!
是刚刚梦里的塔罐子?!
“爸!”
塔里那股阴湿气又从后背窜出来,连带着我靠近他的半边身子瞬间麻了!我下意识的想去抢他的方向盘,那一刻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我是有要弄死他的念头。
李仲义没搭理我,阴翳的眼神盯着前方突然变得讨好起来。
他打开车窗,大力的挥着手:“二爹!”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见十几米远处站这个老头。
穿着八十年代款式的灰蓝色中山装,很瘦,罗锅背。
就在我看他的时候,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后边盯着我,一回头,就见村口那块刻着名的石碑上站着个东西。
它跟人一样直立起身子,上肢拱起,仿佛下秒要祭拜什么。
我爸把车停下,冲我吼了一句,那东西立马缩进石头下,反应十分迅速。
我爸把手里的罐子塞进我手里,“去,拿着这个找你二爷去。”
我磨蹭着不想去,问他:“爸,这是啥。”
“废什么话,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难得没骂我,捞开车门直接把我推下去,自己却稳当当的坐在上边陪笑着给那个老头连连颔首。
我站在车门旁捧着那个罐子,大概是刚刚的梦太真实,一下生出逆反心里。
“你不说这是啥我就不去!”
我冲他吼,他啧了一声,抬手就要打我,像是又想到什么,到我脸边的手又收了回去,他恶狠狠的指着我:“别给脸不要脸,耽误老子要儿子,老子弄死你!”
我冷笑,立马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要我去塔里取灰?”
李仲义愣了下,反映过来后冰冷淬毒的目光把我上下扫了一圈,“知道了还不快去?”
我刚要拒绝的时候,不远处老头站的大树荫下突然飘出一阵“铛铛”的铜铃声。
“催你呢。”我爸看了一眼,拉下脸威胁:“江流,你要不去就别想再继续上学了,老子就算没儿子也不可能把家产留给你!”
我心里一阵鄙夷,顺着铜铃声往那老头那边走。
奇怪的事发生了,我以为他就离车十几米,我就算走的再慢一分钟也是够的,可等我到他面前的时候日头眼见着是移了一大截。
“二爷。”
我刚开口,老头正摇铃铛的手猛地缩进口袋,惊恐出声:“江流!”
我被他吓得一抖,紧接着身上就被他砸了一把大米。
米珠带着点香火味,砸在我脸上刺得发疼。
“你竟然真的还活着?!”
身上刺疼后,心里头那股恶气突然好像少了许多,连带着后背那股若有若无的阴湿气也没了,日头一照,双腿有些发软,全身虚脱了样使不上力气。
“什么?”
我被他的话惊了一下,急着追问:“二爷你知道什么?是不是关于我妈的?”
“她在哪?”
他身体怔住,眼神有些怪异的看向我身后,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洒在地上的米粒,原本白净的颗粒变得乌黑腐烂,还散发着淡淡的恶臭。
我被这变化惊得向后连退好几步。
“你不该来……”二爷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透过我看什么人,浑浊涣散的眼中闪过几分无奈,他掏出铜铃在我两肩和头上摇了摇,“报应,报应啊。”
我张了张嘴,想问他些什么,却一眼瞥见他衣兜里鼓起的弧度,那形状,像是个鸡蛋!
我脸唰一白,黑蛇的话瞬间在脑海中响起。
二爷让我跟他走,我看着他,隐约从他脸上松弛的皮肉里看到有个什么东西在蠕动。
我不动,强压着那股想要尖叫的举动,把陶罐递给他:“不了二爷,我爸让我来取灰,取完我就走。”
他突然笑了,抬起枯瘦的手指抬向我身后:“丫头,你爸已经取到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