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刺青(1 / 1)

陆棉棉淡淡开口,“掌柜的,你为何会从衙门中偷走梁大人的遗体,你要梁大人的遗体又有何用啊?”

这句话不像是一个捕快的审讯,倒像是一个老友同另一个老友的闲聊。

掌柜的目光落在梁巍的遗体上,又快速移开,脸上掠过痛苦与感激交织的复杂神情。

也许是陆棉棉过于和煦、不带咄咄逼人的语气,也许是身处这冰冷寂静的地窖,面对着逝去的恩人,他那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下来,积压在心头的秘密倾泻而出。

“大人,姑娘,”掌柜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看向陆棉棉和一旁静立如山、目光如刀般审视着他的薛煌,“梁大人他...他不是你们想象当中的那种坏官。他是好人,是我们一家的救命恩人!”

他深吸了一口寒气,似乎要压下翻涌的情绪,“小人名叫赵海,自幼父母双亡,在山上跟着师傅学了几年的武艺。师傅去世后便下山独自闯荡。去年春天...我遇见了我的心上人。可祸从天降,我的心上人不知怎地被一个看着很有背景的‘牙婆’盯上,硬要将她强掳去充作瘦马!”

提到妻子,赵德海的声音骤然激动起来,眼中迸发出压抑已久的愤怒。

“那帮畜生!光天化日之下就要行凶!我虽有些武力傍身,可是双拳难敌六手,我对那些强抢民女的人实在是无可奈何。状告到衙门,却被衙门的县丞驱逐出来,状告无门,差役也多是睁只眼闭只眼...就在我绝望之时,梁大人刚巧带着一队人来巡街至此。”

说到这里,赵海的声音缓和下来,充满了感激,“梁大人当场拦住那些人,查明事情原委,严厉斥责了那牙婆,为我家娘子主持了公道,硬生生把那些恶人赶走了!若非梁大人铁面无私、为民做主,我们夫妻早就...生离死别了!”

他顿了顿,眼中含着泪光,“梁大人的这次搭救对我们夫妻二人来说都如同救命之恩一般重。这份恩情,我们夫妇一直铭刻在心,无以为报。后来听闻梁大人惨遭毒手...我们悲痛万分。那日雨夜,小人的桐油铺子要打烊了,有位衙门的官差——就是苏和——来买大量的桐油,他所购买的朋友都购小店一个月的流水了,当时据他说是为衙门办公采购的。”

“小人当时就想着先将积压在后房的这些铜油卖给苏班头,我进入后房,隔着门缝,听见他在外间堂屋与人低声交谈。那人看着并不像是衙门里的人,身形消瘦高大,我压低了身板子,断断续续的听见他们说……”

“这具尸体绝对不能留,你处理的干净一点。”

“若是可以的话最好做成意外走水的样子,免得引起京城众人的怀疑……”

“……”

赵海眼中燃起怒火:“小人习武多年,耳力比常人好些。听到这里,大致也该猜出他们要焚毁的尸体,正是梁大人的尸体。!他们竟要如此糟践恩公的遗体!梁大人确实是个好官,我想那日他到花船当中也肯定是为了办案,他在办案途中遭人毒害已经够冤屈了,死后连个全尸都不能留下?天理何在!”

他霍然抬头,目光炯炯,带着江湖人的那份义气和决绝,“他们越是要烧,我越不能让他们得逞!当夜雨大风疾,正是动手的时机。小人仗着有些功夫底子,就...就趁着那看守防备松懈时,潜入仵作间,将梁大人的遗体偷了出来。我本来想偷偷的找到梁大人的家人,将梁大人的异地交给他的家眷,好让梁大人能够尽早的入土为安...”

“可梁大人家眷所居住的宅子周围守卫森严,我找寻了很多个点都没办法潜入到内宅当中,最后不得已只能够大量的采购冰块儿,将梁大人的遗体放在地窖当中保存起来,防止腐烂。”

赵海的声音在冰冷的地窖里回荡。

薛煌面无表情的站在地窖的冰床面前,他似乎并未被赵海这段感人的故事所打动,他目光紧紧锁定在梁巍的遗体上。

半盏茶后,薛煌动了。

他无声地走近冰床,靴底踏在冰床周围凝结了薄冰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他的目光在梁巍后背停住了。

地窖内,光线昏暗,油灯的光芒只能照到部分角度。薛煌俯下身,凑近了些。他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没有一丝犹豫地探向梁巍遗体上面披着的白布。

布帛与粗糙冰块的摩擦轻响在死寂的地窖中有些刺耳。

一旁的赵海明显愣了一下,他本想阻拦,但发现薛煌对遗体并没有不敬之意,他退后迈出去的腿,带着不解询问,“大人,这是何意?”

薛煌未曾理会赵海,他回头看向陆棉棉。陆棉棉还是第一次见除了薛煌以外的男人,当陆棉棉反应过来薛煌做了什么,她即刻就将眼睛捂住,不看四周,防止乱飘。

薛煌收回目光,“赵掌柜,你来,把尸体翻过来,露出他的后背。”

赵海虽然不理解眼前人这么做的原因,但是他的语气虽然平静,却带着一种不能让人拒绝的威压。他走上前将梁大人的尸体整个翻过来,习武之人做起这样的事情,一人剩三人。

陆棉棉到尸体被翻动的声音默默的移开眼前的手掌露出一条缝的视线。

梁巍后背上肩胛骨以下的皮肤,赫然呈现出一大片复杂的图样!

那不是尸斑,也不是伤痕,更像是刺青!

那刺青的线条流畅而诡异,墨色并未因主人的死亡和冰冻而失色,反而是在尸体被冰块冻住以及长久未曾下葬形成大量的尸斑后,显得有些诡异。

“这……这是……”赵海凑近一步,借着光仔细看,脸上满是震惊和茫然,“恩公后背……何时竟有如此刺青?小人将其移回时,匆匆包扎,竟……竟全然未曾发现!”

他之前的心思都在尽快偷出尸体和防止腐烂上,并未仔细查看尸体背后。

陆棉棉也看清了,她只觉得呼吸一窒。

她常年混迹在市井当中,人身上有出现刺青的纹样太过正常。可男人喜欢雕龙画虎,女人则爱在身上纹上鲜艳的花,但眼前的这个刺青显然太过特殊,特殊的让人觉得有些震撼。

它的结构不似龙虎,亦不似那些鲜艳的花朵。

一部分线条刚劲转折,如同沟壑与城墙的断面,透着冷硬的几何感,像是某种建筑结构的平面或剖面图——可能是城墙的垛口,塔楼的支撑,抑或是暗道机关的剖面。

而另一部分线条则蜿蜒曲折,穿插其间,如同细密的路径或阡陌纵横的水道,又像是某种精密机械的内部管道分布。

薛煌的目光在那刺青上凝固了。他脸上的冷诮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实质化的、极具穿透力的专注和了然。

看来背后之人急于毁掉梁巍的尸体,九成是因为他背后的这个刺青,只是要解开刺青的秘密,尚需要时间。

“陆棉棉!”薛煌猛地转头,声音低沉而严厉,“把这刺青,仔仔细细、分毫不差地描摹下来!就画在这张纸上!”他不知何时已从袖中掏出了半卷干净的画纸和一支短小的炭笔。

这一看就和评论里的衙门用的那种便宜货不同,薛煌果然身份尊贵,处处用的东西也都是极其昂贵的。

陆棉棉被激得浑身一凛。巨大的震惊让她几乎忘了寒冷。

“是,大人。”她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指尖冰凉。

她从薛煌手中接过冰冷的炭笔和有些发硬的纸,走到冰床侧边,尽可能让自己的视线与梁巍后背的皮肤平行。她捏紧了炭笔,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地窖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赵海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敢出声。薛煌如雕塑般伫立在旁边,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冰床上的刺青,也盯着陆棉棉笔下的纸张。

陆棉棉全神贯注,摒除了一切杂念,用微微颤抖但异常坚定的手,落下了第一笔。

炭笔在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油灯的光线昏暗摇曳,刺青的线条在阴影中时隐时现,陆棉棉围绕着尸体来回踱步。陆棉棉只能极力调整角度,凑近,再凑近,屏住呼吸,借着油灯那一点摇曳的光,仔细捕捉着每一条线的走向、每一个转折的角度、每一处墨色的深浅变化。

汗水,却因紧张和寒冷交加,顺着她的额角滑落。

脚下是湿滑的薄冰,陆棉棉太过专注而未曾注意到。为了看清梁巍尸体折皱处的详细细节,陆棉棉不断的上前,脚下一滑。

薛煌几乎是下意识的跑上前,宽厚的大掌揽住陆棉棉的腰身。少女腰肢纤细柔软,薛煌的掌又收了几分。

陆棉棉勉强稳住身形。

她的眼底涌现出一丝不自然,似乎是还没有习惯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两个人做出如此亲密的动作。

陆棉棉挣脱薛煌的怀抱,避免分神将所有的专注力都凝聚在炭笔上。薛煌也没有再伸手拦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在这寒冷的地窖里面,指尖的那丝浓情的温度似乎格外的让人眷恋。

终于,在反复的对照、擦拭、修整之后,陆棉棉收回了几乎冻僵的手指。

她将那张画满线条和阴影的纸,郑重地递向薛煌:“大人……画……画好了。”

薛煌伸手接过图纸。他垂眸审视着纸上的图案,他看得很慢,很仔细。地窖里只有油灯偶尔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半晌,薛煌终于抬起眼,目光扫过赵海,再落到梁巍的遗体上,“但且信你的说辞,看在你这段时间将梁威的遗体照顾的这么好的份上,这个遗体就继续暂存在你的冰窖当中,待日后案件重启,再来与你讨要。”

赵海躬身抱拳,“谢大人信任,小的一定不辱使命,一定会照看好梁大人的尸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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